孩子不愿继承家业怎么办

追踪苏州“富三代”断指事件

文/谷岳飞 单成志 薛马义

“武士行动起来是不需要理由的，既然那里有想保护的东西的话，就拔剑出来吧！”

　　这是动漫主人公“银时”的著名语录。23岁的吴强（化名）或许喜欢这句话，当爷爷一再劝告，要其放弃钟爱的动漫、为继承家业作准备时，吴强“拔出了剑”，目标却是自己的左手。一声惨叫后，四根手指应声而断。

　　11月4日夜，吴江的一座豪宅内，惊现这令人惊悚的一幕。四根血淋林的断指，不仅宣告个性强硬、特立独行的“富三代”出场，更凸显家族企业内部传承方面的矛盾与冲突。据悉，仅苏州私营企业的总数就已超过14万家，始创者大多已过花甲甚至古稀之年，接班问题迫在眉睫。

　　“富三代”断指“守卫”自己的抉择

　　11月7日，苏州瑞华医院手外科VIP病房内，吴强右手仍然玩着电脑，看起来若无其事的样子。大多数时候，一旁陪护的母亲都会盯着他的左手，一脸心疼。3天前，“这个傻孩子”一刀下去，砍掉左手的4根手指。随后拍下的X光片显示，除了小指尚有一点皮肉相连外，食指、中指、无名指几乎“完全离断”。连续十多个小时后，数位医生终于在显微镜下，将四根手指一一接好。如今，除了肿胀和微痒的感觉外，吴强被层层包裹的左手，已无当时撕心裂肺般的痛。

　　但在家属心中，一个难以言说的死结从此植下。这间病房内，“继承家业”成了一个敏感词汇，不会有人提及，众人小心翼翼维护着伤者趋稳的情绪。

　　在吴强病床床头，一沓杂志中，仍有动漫的身影。养伤无聊时分，吴强间或会翻翻——那精美的画面、令人着迷的情节以及简洁线条勾勒出的人物，一如既往地吸引着他。吴强或许不知道，在多个动漫论坛里，他的故事被冠以“富三代”不愿继承家产自断四指”的题目疯狂传播，转贴者都会强调其“酷爱动漫”的背景。

　　在不少动漫迷的眼中，吴强的自残固然不当，但总显得有些“英雄般的悲壮”。“流血和杀戮不是终极目的，守卫和拯救才是精髓之所在。”这是一位动漫迷的座右铭，出处同样是动漫语录。在他们的概念里，当认为有些东西需要坚持或者守卫时，即使流血也不足惜。

　孙晓虎（化名）也是位“富三代”，置身苏州一所贵族学校中，当讲台上的老师讲得口干舌燥只能喝白开水时，在他课桌上的水果盘内，有各种时令水果可随时享用。晓虎表示，自己“特别能理解”吴强。他说，从小到大，强势的家族就安排好了一切，你顺着轨道得过且过便可，不需要你有想法，且他们也不会听从你这些“幼稚想法”。

　　豪门家族后继无人成“心病”

　　据目击人士描述，送吴强到医院的是一辆黑色宝马，随后爷爷驾着大奔赶到。他们来自长三角真正的黄金三角区——吴江。此地历史上就是富庶繁华之地，人文荟萃，商贾云集。时下，辖区内新型纺织丝绸业、光电缆行业发达，因之造就了一批富得流油的家族企业。

　　一位外地人到过盛泽之后，惊愕于当地百姓的富有：“几户人家平均每家占地都在一亩以上，围墙上安装有监控和电网，里面养有狼狗，院子里面假山喷泉加小桥流水，房子顶上都是带‘碉堡’的。”他不无羡慕地描述道：“据朋友介绍，有户人家一楼四面整块落地的玻璃都是防弹玻璃；附近几户平常停的都是BMW7系、路虎发现者3、雷克萨斯ls……百万左右的车对他们而言，属于标配。”但谁能想象到，就在这样一座座富丽堂皇的豪宅之内，庞大家族产业的传承，成为房子主人们的心病。

　　在瑞华医院，吴强的家属竭力掩饰着自己的“尴尬”。VIP病房整天始终大门紧闭。对媒体的探访要求一口回绝。吴强的极端断指行为，让这个家族上下备感挫败。

　　苏州一房地产老总宋先生对此颇能感同身受。他和女儿小可之间，便遇到同样的难题。虽然上大学时，女儿顺从了为她挑选的金融专业，但毕业后，这个孩子执拗选择了自己的喜好，对经营房地产毫无兴趣。宋先生不止一次推心置腹地和女儿谈心。他一再退步表示，如果女儿真的不愿意，不妨考虑找个男朋友结婚，让女婿来经营家业，但均被女儿一口回绝。

　  祖孙之间凸现“价值观代沟”

　　“断指”事发后，吴强的爷爷赶到医院，随身还带有一包现金。手足无措的老人，一个劲儿地给现场医务人员塞钱，拜托“一定要把孙子的手接好”，并“请用最好的药、请最好的医生，千万不要考虑钞票的问题”。

　　这一细节一方面显示了这个家族的富有；另外一方面，也可看出老人对金钱的迷信——有钱好办事。这符合苏州市民对吴江个体老板的印象。据说，这些老板出门从不带信用卡、支票，他们喜欢现金。一旦需要用钱时，就从口袋里掏出厚厚一沓人民币，捏在手上一张一张地付款。殊不知，这样的行为正是吴强等“富三代”所反感的。他们在博客上留下的文字显示，他们讨厌交易、厌恶虚伪；对商场上的互相算计和明争暗斗彻头彻尾地抵触。

　　喜欢现金的家长在他们心中异化为“土老帽”的形象，他们对金钱没有概念；家族颇为励志的创业史，对于他们而言，也变成了一个事不关己的遥远故事——尽管年长者或许会一再提及，但不会让他们留心丝毫。“有很多人对我说过，为什么要喜欢动漫，又不是小孩了？他们不知道，我比起证明自己有多么可悲的成熟，更希望拥有像孩子般的纯真。”一位网友解释自己为何喜欢动漫：在动漫世界里，世俗纷扰不复存在，我们看着那里的形形色色，可以从容不迫地喜与乐，可以不用顾忌什么，可以大大方方的脆弱。这或许能解释，吴强为何置万贯家产不顾、而执迷于看似幼稚的动漫。

　　但爷爷对此并不知晓，因此当其一再劝阻吴强放弃动漫，为接受家里的产业作准备时，23岁小伙子一直以来积攒的反感情绪爆发——冲到楼下，拿起刀，毫不犹豫地朝自己的左手砍去。

　　“被规划”能选好接班人吗

　　目前，吴强的伤势恢复尚可。但经此事件之后，一个“魔咒”只会更浓烈地云集在这个家族头上。

　　葡萄牙有“富裕农民——贵族儿子——穷孙子”的说法；西班牙也有“酒店老板——儿子富人——孙子讨饭”一说；德国则用3个词“创造——继承——毁灭”来代表三代人的命运；回到中国，便是“富不过三代”的民间俗语。从古至今，这一说法如同“魔咒”一般，笼罩在每一个富豪心头。只不过时下，在苏浙民营经济发达地区，这一问题更显突出。

　　老一辈自上世纪80年代开始创业，现在不少已过花甲甚至古稀之年，颇感力不从心，虽然“富二代”已开始接班，但他们更希望第三代能守住这份家业。

　　采访间，苏州的一些企业家告诉记者，虽然不少孙辈尚小，但小孩的经营管理能力是他们最看重的。这一代的成长之路已经“被规划”：家族会不惜重金将他们送到国外深造，多半会选择工商管理、金融学和经济管理专业……以期他们能顺利接班，化解“三代之痒”。但吴强的出现，以其极端行为表现了“富三代”的另一面。在金钱观、价值观以及对于家业的责任感方面，这代人未必尽然和父辈相同。一项针对浙江商人的调查显示，37%的下一代希望自己创立一番事业，45%认为目前自己还不具备接班的各项素质，不愿接受祖辈的事业。

　　基于此，未来不少年间，如何破解“富不过三代”的宿命，想必将是苏南一带的豪门家府中，需共同面对的一项难题。

　如何化解“传承”的紧箍咒

　　家族制产生的积极作用，确实曾为中小企业建立之初的生存与发展做出过巨大贡献，但随市场的变化和很多中小企业由生存期过渡到转型发展期，这种促进正逐渐转化为消极的阻滞。家族制问题近年来一直成为国内的企业家层面和营销管理领域争论的热点，这些争论主要集中在企业如何传承和过渡上。

　　的确，这些家族式中小企业，大多以创建者的经营决策和直接管理为治理特点，由主要家族成员和外聘少数专业人员构成管理核心。如今，许多家族式企业的创业者、管理者已步入高龄，他们开始急切地为自己选择接班人。无论是“富二代”，还是“富三代”，乃至“富四代”……他们最关切的是后代能否顺利接过自己的班，继承企业。他们最担心的就是后人不争气，不努力，成为“垮掉的一代”，使自己的心血付之东流。而对于他们的后人来说，是沿着上一辈铺好的路走，还是走自己的路，也成为他们无法回避的抉择，尤其在个人价值与家族利益发生矛盾冲突时，这份抉择就显得更为艰难了。显赫的家族和事业成功的父辈，对他们这些财富接班人而言无疑是“参天大树”。然而不久前举行的厦门首届财富接力精英沙龙上，大多数“富二代”在谈及如何解决两代人的理念冲突与平衡时，都表现出极强的独立自主意识。

　　西方家族企业的成长壮大，是与现代企业制度的逐步完善和成熟的职业经理人阶层相伴的。然而这是目前中国的市场环境尚不具备的，尤其家族式中小企业缺乏对职业经理人的吸引力，企业家也不放心把自己辛苦打拼出来的事业放手交给外人管理，实行现代化的企业管理也就只好停留在口头上了。传承与过渡，成为戴在这些家族式中小企业头上的紧箍咒，影响了其可持续发展。这不仅是一个家族的问题，更是一个社会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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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键词 理念

　　过半不赞同父辈经营理念

　　此次受访对象中研究生学历以上的占17%，本科学历的占78%，“富二代”受教育的程度普遍比较高。对父辈事业的看法上，在问及“你觉得决定父辈成功最重要的因素是什么”时，回答“改革开放营造了良好的大环境”排在第一位，第二位的是“机遇”，第三位的是“父辈吃苦耐劳的精神”。

　　有72%的受访者认为决定自己成功和决定父辈成功的因素是不同的。关于自己治理企业和父辈治理企业手法上的不同，“经营理念的不同”排在第一位。调研发现，有49%的受访者基本不赞同父辈的经营理念，但是能够和他们有效地沟通；另外还有44%的受访者基本赞同父辈的经营理念；持“非常赞同”和“非常不赞同”极端态度的各占4%和3%。“基本不赞同”和“非常不赞同”的加在一起，超过了一半，达到52%。调查发现，大部分受访者的成长阶段正处于父辈的创业阶段，所以父辈在创业过程中的艰辛和努力，绝大部分受访者都能感同身受，并认为自己以后的事业中也离不开努力。只是他们比父辈在市场经济知识和管理的正规化上更有优势。这与他们后天受到的教育有关。

　　关键词 创业

　　创业资金多不是来自父母

　　调研显示，受访者中有54%是自己创业，选择自主创业的受访者中，他们创办的企业行业分布比较广泛，其中有36%属于信息产业，其次分别有11%是在贸易行业和服装纺织行业。他们创业的资金数量在50万至100万之间的占53%；创业资金数量在100万至200万之间的占22%；资金数在50万以下的占总数的25%。